一老一少有气无力地顶着太阳干活，远远看去，像两条被扔在陆地上的濒死的鱼，不时地挣扎一下，锄头的起落就像是鱼的尾巴在微弱地摆动。
忽然，老人说道：“这里肯定有一个漏点，但不知道这水库总共有多少个漏点。”
祝良心想，管它有多少个漏点，如果今天上午可以找到一个，也就算完成任务了，于是来了劲，照着老人指点的地方去挖。
两个人都只顾着兴奋，忽略了头顶上的危险。
这个坝只是普通的泥土和石块垒起来的，所以当坝的下部挖空的时候，上部就有坍塌的危险。
可是，当祝良突然意识到危险来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往左逃？不可能，因为左边就是水库的另一面——一堵高高的土墙，根本没有路。
往后逃？也不可能，因为后面是淤泥，根本跑不动。
所以只有往右边跑，可是老人就在他的右边，阻挡了他逃跑的去路。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一只翠鸟惊起，从水面掠过，翅膀的扇动激起一圈又一圈意味深长的波纹。
祝良的父亲挣扎着爬起来做饭，他对找到水库的漏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天气预报说这一个月都不大可能下雨，所以他决定等他身体稍微好一点，就把那些还没长大的鱼全部捕捞卖出去，这样至少可以捞回成本。
这么一想，他觉得他的病一下子好了很多，于是他在灶台上取下了一块腊肉和一只腊鸭，开始做饭。
炊烟升了起来，在猛烈的阳光下，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可是，香味像一条受惊的蛇，飞快地蹿了出去，很快就吸引了馋嘴的邻居的到来。
祝良父亲笑道：“来得正好，一起吃饭，下午帮我捞鱼。”
邻居自然爽快地答应了，他徘徊在桌子的旁边，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祝良父亲走到外头看了看，嘀咕道：“怎么还不回来？都快两点了。”
他掏出烟来，正要点，却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大声地喊：“祝良出事了！”
祝良父亲的手一抖，烟掉到了地上，他颤巍巍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水库的坝塌了。”
祝良父亲嗷嗷叫了一声，往水库疯跑而去；邻居在碗里抓了一块辣鸭腿，也跟了上去。
很快，那个人去通知了更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跑向水库。
水库的一个角已经完全坍塌了，赤褐色的新土夹杂着石块顺着坝墙呈一个扇形将一大块地方牢牢占据，他堂叔的下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面，一动也不能动，而祝良，根本就没见到半点影子。
祝良父亲带着哭腔蹦了下去，他喊：“祝良，我的崽啊……”
锄头被埋在土里面，也没有别的工具可以挖土，祝良父亲跪在地上，用手刨了起来。坚硬的石块很快就刺破了他的手，鲜血淋漓，钻心地疼，刨出来的土也夹杂着刺眼的红色。
祝良父亲早忘了疼，他越刨越急，越刨越快，他想，或许祝良还活着！
邻居冲了下来，堂叔比画着说：“快去找锄头。”
邻居没听到他的声音，不过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又往回跑，心里直怪报信的人怎么不说要带锄头来。还好，后面的人有带了锄头的，可能是最开始那人太慌了，忘了说。
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挖土刨土，最后堂叔被人救了起来，抬到了阴凉处。
有人问是怎么回事。
堂叔已经无力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闭了嘴，被人背着去了医院。
“小心点，别挖到他了。”祝良的父亲大声地吼道。
这时，村民们已经挖到靠近坝底了，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过了这么长时间，祝良肯定已经窒息身亡了。
祝良父亲何曾不明白这一点，他一边小心地刨开土，一边眼泪如水流，他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如果昨天自己低声下气地求学校领导，哪怕下跪也行啊，说不定他还可以读书，这样就不会来找漏点，也就不会遭受这样的危险了。
隐约看见祝良的衣服了，旁边的人有的抓手，有的抓脚，一起用力，将他从土里拽了出来。
他早已经死了，死状很恐怖，皮肤呈酱紫色，眼睛半闭，嘴巴大大地张着，里面有一些泥土，舌头往里面缩了进去，几乎看不到了。
祝良父亲趴在儿子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号啕大哭起来：“崽啊，我的崽啊……”
哭声未落，祝良父亲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在喉咙处上上下下打了几个转，偏就提不上来，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祝良父亲只是暂时昏迷，被人抬回家就又醒转了过来，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村长走了进来，说要跟他商量个事。
祝良父亲点了点头。
村长开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马上直奔主题：“你儿子不能白死了！”
祝良父亲不懂村长的意思，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村长。
村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小声地说道：“我要把你儿子塑造成一个英雄。”
“英雄有个屁用，他还能活过来吗？”祝良父亲吼了起来。
“他是不能活过来，可是能赚十万块钱。”村长含着笑说。
祝良父亲不说话，许久，他张了张嘴，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村长拍着胸脯保证，“我有个亲戚是县里宣传部的，你要是同意，我就马上给他打电话。我们就说祝良是为了救堂叔而死的，这不是英雄行为吗？而且，只要县宣传部将他定为英雄，就有十万块钱，到时候，我只拿三万，你给我亲戚分两万，剩下的全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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