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部到全球， AA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裁员开始了。
以一种规模、迅速、强硬、急切的方式。
指挥打仗的是将军，死的却是士兵；
制定战略方向的是领导和管理者，被裁掉的却永远是一线干活的员工。
可能裁员这个名字太难听、太伤人了，AA官方有个美化的说法。叫优化。优化人员配置，优化组织结构，你是多出来不再需要的人，或者你走掉了将有助于优化现有的工作，所以你要走。
而员工中间有个锋利的说法，叫C掉。C是业务考评的最低一级，等同于60分以下，领导希望你走，就给你打个C，而你被打了C，便明白是领导希望你走，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无谓再去争辩什么能力不能力，贡献不贡献的事情了。
代表处里首先被优化的是人事。
欧阳单首先被C掉了。
听说叶峻恼火他已经很久了。
叶峻想要削减本地员工的待遇和保险，有些人事政策也希望他怎么说就怎么办，欧阳单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却对叶峻的政策和作风不以为然，明着干着老叶吩咐的事，实际上却明显地同情那些人，有时还包庇他们。
人事狗人事狗，人事就是狗，人事不凑手，处处受掣肘。老叶心里很不舒服。
继露薇和刘贺之后随后被优化的还有赵保由。赵保由是因为什么被优化的呢？
他在公司也有几年时间了，还是有些资历的，在肯办又参加了KIFARU大项目，平时不温不火不出头不落后，又懂得看眼色，识风向，摆姿态，在团队里站好队，看起来是不太容易出错的人。露薇记得刚来一起招待客户的时候，老叶似乎对他个子矮四肢还短，站在那里不够玉树临风，倒酒姿势不帅不太满意，难道他是因为身材五短被优化的吗，可是不是人人都能长成象杨执那种大长腿吧。
最令人感觉诡异的还是刘贺。刘贺去了终端渠道以后，没多久就打开了局面，南非片区平台还专门派了一个人力过来帮他，老叶也是青睐有加大为赏识，听说还准备赏赐他从库玛搬去了米萨莫这种无上的荣宠呢。正是一片大好前景，前途一片光明，他怎么会突然被优化了呢？
去到办公室，办公室里似乎一如往常，人人都在埋头做自己的事。露薇知道办公室里消息传得很快，她被C的事，大家应该已经都知道了，但是没有人理她。
没有人来问她。
露薇希望有人来跟她谈谈这件事，或者说点什么。但是没有，每个人都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露薇想了想也是：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倾巢之下，裁员是大势，谁能抵挡；领导不待见你，让你走，那有什么好说的，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不关己事，三缄其口，这本是人之常情，也早都已经习惯了周遭人的冷漠。而且如今到处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又知道下一个轮到谁。自己的命运尚且不知，谁又顾得了谁呢。
或许她被避免了问到这件事的难堪，可是她一样感受到了芒刺在背的孤单。
徐洞打电话，让她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准备交接给别的同事。他认为露薇上次提的将交接事项写出来的方式很不错，就让露薇把所有的事写成一个文件。
露薇说：恩，我整理一下。
下午徐洞问她写好了没有，露薇说没有，还有很多。第二天又问她，露薇说，还没有写完。
徐洞很担心露薇因为被裁就撂挑子不管工作了，一天两三个电话催露薇快点交交接文件，甚至在售后例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逼问露薇什么时候能够写好。
露薇其实并没有想过借故拖延或者撒手不管，她真的一直在认真地整理资料和文件。职场并不容许撒泼耍赖，现代职场讲求情绪克制。跟任何一位工作习惯良好，素质优秀的职业人一样，即使走也要有条不紊。将资料整理好，将事情交代清楚，平稳有序撤出，留下清晰整齐。以便后面的人可以正常继续工作。
这是每一个职场人的基本素质。
露薇被他催得急了，就说：我需要五天时间。
徐洞说：你怎么要那么久，接替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露薇问：他什么时候到？
徐洞说：周四到。
露薇说：周四之前我可以完成。
接替露薇工作的是康康，来自总部工程服务平台。因为他初来乍到，露薇交接工作的时候，徐洞也参加了。
露薇当着他们的面将自己的文件打开，开始讲述有什么事情，每件事情的进度、难点和状态，以及每件事情负责的人，负责人的能力水平和工作习惯。
关掉了灯光的会议室里，白色墙壁的投影里露薇的交接文件分为五个类别，每个类别下，有一二十件事情，这意味着，大大小小的事情加起来，露薇抓在手里每周要过的事情大约有五六十件。
几个人被露薇展现的工作量惊呆了。
徐洞转过头来对露薇涎涎地笑着说：这事情也太多了，怪不得你每天晕晕乎乎，晕晕乎乎。
露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附和着他笑笑的意思也没有。她听着晕晕乎乎这个词很刺耳，但是她已经顾不上去理会，她只能用冷漠勉强掩饰住她的黯然：是的，原来我一直在做这么多事，而你竟然都不知道。她曾经全力以赴，曾经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抓起来，可是这依然没能救得了她，她仍然被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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